这是一个老生常谈的旧事。
在牢里,只有不如巴掌大小的几口囚窗外呼啸的风声隐隐约约。在这有一点声响的寂静里,他只能想起此一个旧事。
渎职是最好的一个罪名,于可给他的罪名里。
这倒不是为别人考虑,都城里谁还不知道警卫长一辈子的私情莫多于至爱的妹妹呢。
他的清誉会因为他的罪源被误会,成了为了保护妹妹的拼命一搏而流传下去的故事……
但是,无所谓啊。
他对妹妹的爱意已经超过了伦理。愿没有人知道这一点。
不,无所谓啊。
他要笑出来了,因为曾经有那么美丽的她在,今后……他要哭出来了,他未能做到应做到的一切……无论……
他要哭出来了。
但是他一滴眼泪都留不下了。他忘了怎么哭——啊,不,是从未知道怎么哭。
他,高墙垣北枫祈言,转身离开之前,所幸的是,某个故事这样地流传,会让亲爱的祈幸好受些的,会意的善人们,无论于多么遥远之处,亦会闻讯赶来保护这月光之下最纯洁的铃仙草的。会的,会的。
所幸的是他还有一点时间,在自杀之旅后,结束这虚饰伪作之时代,无羞愧地承其往昔巨业之山,作了下一世的圣人。
不,还是不对。无人可做下一世的偶像,但只做此生一义,不愧,如其心无垠之人罢。
他明白自己在对自己说谎,但是已经没必要将这谎言戳穿了。圣言不是说过,同穹窿共死,死犹可怜,不异子犬之夭折——可!是行义之语不仅如此。他都明白了,都确认了,他不需要再犹豫,他不需要一丝毫的迟疑。他知道。
“光自其心,亘古不灭。身于无比漆黑无比虚空无比绝望无比窒息之前途,点燃了生命大树之枝而后,此于圣火之间可见那星斗,星斗终指混沌裂缝之间,明路之上,远古之秩序。”
圣言私叙才罢、他就要被带走了。
圆形的牢狱里,与他所处之处正对的唯一一扇大门打开时,他想,那透射而入的强光,就是星斗之指引的浅表的,样子吧。
……
这小小的居室不知是昏暗多一点,还是狭窄多一点。有一个相较而言并不小的窗户,但只比一个人的头大一点,实在也不是很大。房间里堆满了各色小物件,也有很多书;其中一些明显常被把玩或阅读,也有一些是看起来偶尔被拾起、翻开,还有一些,有些不经意但并不太杂乱地放置在原处而已,显然多年没有动,长了衣鱼,也没关系。
房间容得下一人一桌,也容得下两人对坐。不论两人坐在其中多么挤,此情此景已经证明其能。四足之间开一个恰好一人可钻过的方洞,一把长长的梯子连接了这小天地与外面。这里怎么都不像个高贵之所,但总有人并不把庞大规整的规格看作真正的高贵象征。正在此屋的两人之中,主人有一把花白的大胡子,似乎连其扶眼镜的举动也充满了优雅;客人那一撮乌黑发亮的小胡子上,一双总是瞪着这个世界的双眼总是藏着所有心中谋划,此刻也瞪着白发皑皑之主人。
“先生,为何这样为一个小小警卫长费事?其无实权呐……何况他只是个,冒失搜查在石头上浪费生命之人的,无聊之人,究竟何足……”
“呵,阁下,我们所有一切缘故,与玩石头又有什么区别呢?难道您不就是玩文学的,我就不是玩‘藏宝游戏’的么?”
“这……”
“您说得对,此等小人物,独自的确无以掀起什么波澜的。但是他很能干……我看得出来。”
“那……”
“枪口指着,行刑就要开始,不是么?只是缺少置生死与度外的合格刽子手,为了他、他们的谎言永远不辞辛苦。哪怕是一个痴迷石头的蠢材也要揪出之人哈。无聊之人之所以为无聊之人,乃是他顽固到了这种地步呐。哪怕是‘违法’的蠢材,也要有心病似地揪出!”
“……”
“这次事件您难道还能看出别的东西么?难道在下不在说他么?但当我们的敌人发现他,收留他,敌人方成了合格的敌人,不是么,先生。”
“唔……是这样……”
“这次蓄谋的行刑针对谁?
乃是我们这样自然而然,为理所应当的幸福正义奋斗的竞争者,一切都靠本领赢来的竞争者。”
“啊,噢噢!鄙人真是目光短浅啊。
执乐先生,果真是深谋远虑呐。
不愧知气象的人——能有您替我们的自由忧心……”
“请问贵名,卑健忘,此番再洗耳恭听。”
“鄙名四街遁旧人赢产。”
“赢产先生,恭维就不必了。
我所知的,您和我的孤独不同,您的下路的下路,就是与我们一样被枷锁捆缚的广大平民了。
你向他们出手带来光明与信仰,欢愉与心之自由的文字之册的同时,能让他们更明白我们对这国度的美好期望吗?”
“嗨!当然了。”
黑色的帽檐下与白色高领之上,都各自露出了某种笑容。含义各有所不同,但又有某种神秘而平常的共通。
赢产已下到了木梯下面,但是执乐又叫住了他。
“当然了,为那崇高事业,我要试着拯救每一可拯救的。”
“所以您,派出一位杀手……”
“是三位杀手。”
“三位杀手?”
“我们,将要认为他大约的确、孤殁于炎炎烈日下,亦尝试护送他、永生于月辉里。
我们翘望修改所有已腐坏的律令,及那蒙昧之念,且一直以来竟都这么做了,这一切已使我们于任何人皆缜密过之,于任何良心已无有遗憾,于怜悯之意总出于往昔。
赢产先生,都城之外的御贵族不久会与愚蠢之群串通起来的,不远了。
只不过呢,地方贵族们会观望的,中央的事情毕竟是中央的事情,不是么。
您理应明知,我们应做的,何则最适此刻。
永如圣言所语,朝夕欲替,万千尘埃,于我无事,因我受到星斗引领。
碌碌无为之蠹终得剿灭,无言之人、心怀命数罢了。”
短暂的沉默。
很快,那一位客人的身影消失了。又过了一会,那半点踌躇于原处的,亦离开了。
……
元老院不像法理宫一样建筑风格简洁,各种在墙面与石柱上雕镂;雕刻之下,一道道深色痕迹,记录了过去无数次雨水的洗礼;一扇扇,本可令光芒长驱直入的窗户后面,窗帘紧紧拉上了,绝不让来来往往的世人,轻易窥探。
元老院这栋建筑益与众不同之处,其竟沿着不平的地面起伏建成——中间拱起两边落下。在靠东的一端,一座钟塔从下层建筑之中钻出,腾空而起占据了城市西方的最高点。
那座,并不安在塔楼顶端的大机械钟,看起来其装配之处,特别低——只在三人相叠之高;但因为建筑所处总体地势之故,这座大钟似乎还是,悬在万人的头顶,足能给整个硕大的城市,一阵阵神明的召唤似地,打鸣、报时。
歌德并不知道,这是众人敬仰的元老院,是高层们发挥才智为国纵横捭阖的地方,只看见这里的人们也还是一样匆匆忙忙地,来去。
有一个给马车卸货的,颀长但不迭出的男人吸引了他的目光。他的面容敦厚而不显粗犷,挥谈举止之间乃是满满的认真。他的穿着一尘不染但并无修饰,又指挥参与这样低端的劳动,看上去并非什么贵人,可有一层毫不输给任何贵人的气场盘绕着他。
不过一些无聊的事情总能更引起人的注意,比如这运货的马车装点如此细致,又只有一匹马拉,看上去本应用于载人才对呀——现在却运送了一箱箱秘而不宣的未知货物。
那男士看到歌德站在一边,神色微动,好像知道了什么,但马上又赶要赶紧地继续他手头的活了。
歌德也没觉得有什么更多值得注意的了,随便找一个忙碌的人问自己寻找的人,也是莫名其妙。
于是他翻过这个城市不知何时升起来的西方高地——他感觉自己一直基本在走平路,可此处地势高乎其四下没错——又往一个下坡走去。
他断然把自己在此世之中,已受到的一两分恩情,先甩在身后,想找到雨荷,现在,立刻。
他想到曾经她对他说过的话:“我们的爱情,从头开始就是没有结果的。”
他能带给他什么呢,爱情还是别的什么情谊,总是要选择共同完成一样事情的罢。
他不思考这些了,以前他带着她擅作主张地到处乱逛,日子不也一点点过来了么。
可是……离开雨荷一段时间后,歌德想起了自己对她的无知。
雨要下起来了。
歌德很怕冷,很怕被淋湿,可是无所谓。
唯独这雨,下起来了也不是一阵骤落,光稀稀落落地,绵绵不绝地,逗弄着人的意志力,一点一点地,把人心揉搓成丑陋的一团。这种天,仿佛就是为人的发疯准备的。
“她喜欢在雨过之夜,到高处观月。”
不过还是能想起一点好事的嘛。歌德一扫所有紊乱心思携带的烦闷,不由地,边走边浅笑。
毕竟这城市真的很大,不眠不休地走一圈恐怕也要个把月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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